『聪明是活不下去的』
——身处黑暗,黑暗的空间。
摇摆不定。彷徨无助。被玩弄。被践踏。
就像自己的身体以躯干为中心,四肢和头颅被切离,它们各自漂浮在不同的地方,被冲走,摇摆,戏弄。
发生了什么,记忆极其模糊。
周围一片漆黑,不禁想知道自己为何被丢进这样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
——。
———。
—————。
———————。
什么也想不起来。
在这样的地方被囚禁,头和四肢被切离,漂浮在空中,完全没有理由。
那么,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理由让自己呆在这里。
『——我爱你』
每当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就能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拉住自己的思绪。
是声音嘶哑,还是声音太远?这声音很难听清。然而,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倾听,倾听这迫切的声音。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之前的想法就会被重置,回到零。
究竟应该把这当作烦恼,还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甚至无法分辨哪个是正确的。
只是,在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中,我意识到声音的遥远,试图想办法解决它,这给我带来了新的挑战。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就连这个想法也被细微的声音打断,声音越来越多。
但这是适得其反。因为想听到那个声音,想到声音的主人那里,才开始了这个想法,试图从零开始寻找答案。
所以——
「谁来,帮……」
从躯干中切断四肢和头颅,无法动弹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想依靠周围的力量来解救自己。
会有谁,谁在吗?
就算是在这种无可奈何的境地,也可能会伸出援手的人。
对我好的人,会在吗?
如果有那个人在身边,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所以,为了让那遥远的声音听见,伸出手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ッ」
「哦哦?这一下子可是相当有力了啊」
这一下响亮的轰鸣声在旅馆里传来,甚至传到了两人的脚下。
窗外,一个巨大的黑影在肆虐,它从魔都的中心开始慢慢侵蚀,吞噬进自己的体内,咀嚼着,将这个世界转变成一个不存在的存在。
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都会害怕的最糟糕的噩梦。
任何人一看就会想起那不可避免的末日的化身。
而那末日所带来的恐惧,谁也比不过他自己的肌肤——不,是灵魂,这是阿尔深知的。
为了打破僵局,埃布尔和米迪娅姆等人开始行动。
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我却在这里颤抖着抱着头蹲着。到底是什么让我有勇气说自己能帮上忙呢?
「我是……我,是……」
是为了让自己痛苦地意识到自己是无力的,才这样跟着来的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本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唉,真是累人。我急忙回来,结果发现只有一个吓得蹲在这里的年轻人。当然,如果阁下在这里,那也是个问题」
「……」
「不过,既然卡夫马和那个家伙在交手,那就说明阁下命令他们这么做了吧。阁下不想逃跑吗?你知道吗?」
这么说着,走过来的奥尔巴特抛出了问题。
矮小的老人弯下腰,凑近蹲着的阿尔的脸,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的问题,让恐惧中的大脑勉强咀嚼。
不在场的假皇帝文森特和埃布尔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他和坦萨小姐一起……」
「坦萨?那个鹿人姑娘吗?越来越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阁下总是用语不足。至少,留个纸条告诉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好了」
「啊,你是」
「嗯?」
听着阿尔的话,皱着眉头的奥尔巴特站起来。为了不让那个离去的怪老头逃脱,阿尔疲惫地挤出了一句话。
回到这个地方的奥尔巴特,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你是打算,和那个家伙对抗吗?」
「喂喂,别说傻话了」
「诶……」
听到奥尔巴特如此轻松的回答,阿尔不禁愣住了。
就在阿尔瞪大眼睛的时候,奥尔巴特指向窗外说道:
「嘿,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可是相当危险的东西。我也失去了右手,可不想再冒这种风险」
「……」
「我回来也是因为万一阁下在这里,我得带他离开。既然他不在这里,那就得找到他,逃走……你知道阁下和鹿人姑娘去哪儿了吗?」
被漫不经心的奥尔巴特问到,阿尔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谎言,而是事实。自从那个黑影吞噬了红瑠璃城之后,埃布尔等人在这家旅馆进行的交流几乎没有留下记忆。
勉强记得的是,卡夫马被命令跳出去,文森特和坦萨一起离开。还有埃布尔把自己这个没用的阿尔丢下,直到最后米迪娅姆还在关心阿尔,仅此而已。
「那样的话,真是棘手。在那个狐狸女人的号令下,整个城市的人都变得有斗志了,找到阁下变得更加困难了……老实说,我也不想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待太久」
「――等等,你说什么意思?难道你要逃跑吗?」
感觉到思考流向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阿尔声音颤抖起来。
然而,面对阿尔惊恐的目光,奥尔巴特淡定地耸了耸肩,说道:「没办法嘛。」
「那个东西看起来无法对付,而且人活着才能做任何事。我最珍视的就是我的生命和梦想。没有理由再逗留了」
「皇帝还在这里!你这个老头子不是应该保护皇帝吗……」
「既然阁下自己做出了决定并采取了行动,那就是他认为的最佳选择。如果他觉得在这里需要我的帮助,但他失去了我。这样的话,那个『贤帝』的头衔也会哭泣的」
「啊……」
「我不是想说难听话,但你还是逃跑的好。在这里拼命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聪明地活下去才是胜利者」
奥尔巴特的哲学,它是融合了残酷的佛拉基亚流铁血法则,再加上他作为忍者所历经的一生,形成了某种血腥而坚定的信念。
这种信念绝不会因为局外人阿尔的说辞而改变。不,也许除了奥尔巴特本人之外,没有人能对他的思想提出质疑。
一个人的生活不应受到他人的左右,也不应被扭曲。
正因为如此,奥尔巴特・邓克尔肯这个男人作为最强的忍者而独步天下。珍视的东西,倾心的他人,他什么都不创造,是一个完美的忍者。
他的头衔、地位和使命感都不重要。
他并不自由,是无法无天的。——世界最高峰的『无法者』,那就是他的真面目。
他的信念无法动摇,无法撼动,无论何人。
那么,在这里与他就其思想争论也无济于事。
「────」
阿尔用力咬紧后牙,放下贴在耳朵上的手臂。
传来的轰鸣和地震般的声音,还有勇敢面对黑影的魔都居民们的雄叫声,仿佛在上演地狱的景象,震撼着阿尔的心灵。
心脏仿佛要破碎,头脑似乎要粉碎,灵魂也恍若要消散。
但是,尚未。还没有。如果没有的话。
「……爷爷,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那个黑色的阴影与兄弟有关系吗?」
阿尔咬牙切齿地发出带着微颤的声音。
或许是看出了阿尔那死死盖住面具的脸上的坚决神情,奥尔巴特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哦,是的。那影子,在我看来是从那小子身上冒出来的」
「────」
「听了这个,你决定要怎么办?」
闭上眼睛,阿尔咬紧牙关,品味着奥尔巴特告诉他的话。
他已经知道了,在那黑影之下,有菜月・昴。不,菜月・昴就是一切的核心。
那么,那么,阿尔必须做好牙齿被撞碎的准备,抬起头来。
如果菜月・昴在那里,阿尔德巴兰就必须去那里。
「爷爷,你说过要聪明地活下去。」
「是啊,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我可不这么认为。爷爷,你的生活方式并不聪明,而是狡猾。——我可不想成为一个狡猾的大人。」
咚,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就在阿尔的身边。阿尔猛地把拳头砸在地板上,借着这股力量和疼痛抬起身子。靠着墙壁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稳。
膝盖在颤抖,心在恐惧,尽管并没有真正地战斗,但精神上已经遍体鳞伤,尽管如此——。
「我不能就这么坐下……不然没脸去见我的父母……!」
靠着墙壁站起来,阿尔撕开了面具,露出了牙齿。
看着他决死的样子和咆哮般的呼喊,奥尔巴特扬起了浓密的眉毛。他用独眼看着窗外,听着阿尔的嘶吼,
「你的干劲不错,但你觉得你能跟那家伙打赢吗?」
「不可能!谁也赢不了!哪怕我挑战一万次,我也赢不了!唯一能赢的……唯一能赢的就是菜月・昴!」
阿尔挥舞着胳膊,拍打着窗框,转身回头。
正面看着奥尔巴特,阿尔燃烧着双眼,大踏步地向前,
「爷爷!」
「哦哦,你真是激动。我得说,如果你要我帮忙的话,我可要拒绝……」
「不需要!快点让我恢复到本来的样子,该死的老头!」
「……」
「我会为你争取逃跑的时间。所以,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短小的右手伸得笔直,阿尔朝奥尔巴特怒吼。
像野兽般的咆哮,像悲叹般的呻吟,以及像火焰般燃烧的使命感,所有这些都混合在阿尔的呼喊中,让奥尔巴特屏住了呼吸。
然后,那位怪老慢慢地摇了摇头,
「嗯,既然你愿意当牺牲品,我也没什么异议。本来,胜负就是那小子赢了,我得遵守约定。」
「兄弟的,胜利?」
「是啊。那个小子,竟然在追逐游戏中把我抓住了。我觉得他很了不起。」
说着,奥尔巴特挥了挥左手腕,走到阿尔的面前。
听到奥尔巴特的话,阿尔感到了一丝安慰和钦佩,心跳如同爆炸一般响亮。
在阿尔因为风声而变得胆小无法行动的时候,昴坚持初衷,与奥尔巴特进行正面对决,最后甚至赢得了胜利。
肯定是在一次又一次不可思议的失败之后——,
「这个,纯粹出于好奇问一下。」
突然,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之中,哑声闯入,阿尔无言地看着对方。
奥尔巴特看到了那不受欢迎的目光,露出牙齿笑了笑,轻轻地伸出左手放在阿尔的胸前。
然后——,
「你说挑战一万次都赢不了的对手,你打算怎么去挑战?」
「闭嘴,该死的老头。——哪怕一百万次,我也会去死的。」
(译注:《短篇集: 放弃尾随的日子》有提及阿尔的能力,此处不剧透)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作为继承了防止『大灾』天命的新一代『星诵者』」
在被这样指出的瞬间,塔莉塔的世界大幅摇晃。
狂暴的『大灾』撼动着魔都,不时地传来如地鸣般的轰隆声。然而,让她产生脚下崩溃般错觉的绝非这些原因。
眼前,戴着鬼面的男子——埃布尔的指责刺穿了她心底。
「星,读者……?」
摇摇晃晃的塔莉塔身边,温柔地搀扶着她的米迪娅姆,似乎在确认这个陌生词汇,在口中喃喃自语。
对她们而言,那是一个陌生而无需了解的词汇。
实际上,如果塔莉塔能够毫无波澜地继续作为『修德拉克之民』在故乡的森林里生活,她根本无需与之发生关系。
然而——
「我,是……」
「埃布尔,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了!到底在说什么!」
代替颤抖的塔莉塔,米迪娅姆冲着埃布尔怒吼。
虽然身体被缩小了,但她依然毫不示弱,挺起消瘦的胸膛,守护着塔莉塔与埃布尔对峙。
「那个『星诵者』是什么?塔莉塔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星诵者』是承担从星辰的运行轨迹中引导中预见未来角色的人。不,角色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宿命」
「……你不是故意说得很难懂吗?」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埃布尔轻轻叹了口气,回应着皱着脸、理解困难的米迪娅姆。
然后,埃布尔再次叫了一声「塔莉塔」,透过米迪娅姆看着塔莉塔。不禁耸了耸肩的塔莉塔,被埃布尔直视着,
「从一开始,我被逐出帝都的原因与『星诵者』有着密切的关系。大致上,塔莉塔,你也知道那件事」
「那、件事是……」
「当然,那是预见到帝国覆灭的事情。你知道这一点。——因此,在巴德海姆密林里,你才会瞄准我的生命」
「——!」
双臂交叉,淡然述说的埃布尔让塔莉塔的脸颊紧绷,低下了头。
被称为『星诵者』的冲击几乎让她忘记了一切,但就在这之前,埃布尔指出的事实绝不容忽视。
他确实说过——把塔莉塔当成密林的猎人。
他似乎对自己未能击败她感到遗憾。
也就是说——
「你一直都知道……」
「——」
「你一直都知道,我曾瞄准你的生命吗……?」
「塔莉塔!?」
低着头,不敢看埃布尔的眼睛,塔莉塔提出了疑问。
听到塔莉塔的话,米迪娅姆惊愕地发出了声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从这个问题来看,埃布尔的质问已经没有否定的余地。
那是塔莉塔用她的弓箭,瞄准过埃布尔生命的事实的自白。
「『星诵者』的预见……所谓的天命,大致上是在『星诵者』之间共享的。所以,逃离帝都的我,能够预测到有了解天命的追兵。此外」
「此外?」
「如果知道玉座的机关,就能推测出我会依靠『修德拉克之民』。十有八九,修德拉克之中会有刺客」
「——」
「当然,确证刺客存在的事实是,你误将我和菜月・昴视为同一人,瞄准了他」
听埃布尔说出这些理由,塔莉塔紧握着衣角。
事实上,居住在帝国边缘的塔莉塔根本没有认识佛拉基亚皇帝的方法。她知道的只是黑发黑眼这个外貌特征。
万万没有想到,同一天那片森林里竟然会出现如此罕见特征的另一个人。
「在村子的牢笼里,你看到被囚禁的我和他的反应非常明显。……你的本性太过正直,无法成为观众的爪牙」
「——啊」
「在攻占古拉尔之后和前往魔都的路上,你都一直陪伴着我们,但你却从未试图遵循天命。为什么?」
「――――」
「为什么你拒绝遵从天命?我听说『星诵者』的宿命,即使知道也无法抵抗。我无法相信你有足够的意志去对抗宿命。」
如果塔莉塔真的有如此坚定的意志和自律,她根本不会加入这次旅行。埃布尔的看法严厉但正确,正确得让人流血。
塔莉塔并没有强大到可以抛弃天命的力量。
如果她能做到,她早就摆脱了这个沉重的负担。
如果她不遵从天命,大灾将摧毁帝国,如果她不知道这一点——。
「——哎呀!我完全不明白!」
纠结的塔莉塔和毫不妥协的埃布尔。
夹在他们中间的米迪娅姆终于爆发了。她张开双臂保护着塔莉塔,用蓝色的眼睛瞪着埃布尔。
「我根本不知道埃布尔被瞄准,或者是塔莉塔做的!首先,如果塔莉塔真的想要这么做,埃布尔早就被她干掉了!对吧?」
「你这家伙,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对吧!埃布尔,你能逃离塔莉塔的攻击范围吗?」
面对米迪娅姆充满干劲的话语,埃布尔的嘴角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的话无法否认。但关于这一点的疑问已经从埃布尔那里抛给了塔莉塔。
也就是说,正如米迪娅姆所说,为什么明明可以做到却没有做到?
那是因为——,
「……我无法找到意义。」
「——你需要比拯救帝国免于灭亡的理由更重要的理由吗?」
「我!我不知道你是皇帝,也不知道你被驱逐出帝都的原因……!但是,我是『星诵者』——」
一直以来,她一直在心中隐藏的痛苦,那个口渐渐张开,涌出来。
正是来自埃布尔的质问,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的痛苦。
然而,在她的话清晰地说出来之前——,
「——不行啊!!」
眼睛瞪大的米迪娅姆尖叫着,塔莉塔和埃布尔瞬间抬起头看向上方。
紧接着,他们所站的建筑物的正上方被一片黑暗笼罩——不,不仅仅是那样。那并不仅仅是一片蔓延的黑暗,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手臂。
那具有五个手指的手臂笔直伸出,从正上方砸向建筑物。
就像要将在场的三人捣碎一样——不,更像是用那巨大的手抓住他们。
「——米迪娅姆!埃布尔!」
在注意到那黑色手臂逼近的瞬间,塔莉塔的脑海中多余的思考消失了。
刚刚的责难场面消失了,塔莉塔凭本能行动,抱住面前的米迪娅姆,将埃布尔扛在肩上,向后跳跃。
试图逃离黑色巨腕的射程。——但是,距离不够。
被落下的手指抓住,无法挣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然而,在巨腕即将触及塔莉塔等人的一刹那,一个巨大的物体以极快的速度夹在他们的头顶和巨腕之间。
那是一堵被绿色藤蔓紧紧缠住并撕扯下来的城墙。
巨大的城墙带着惊人的离心力,成为保护塔莉塔三人的天篷,试图承受下落的巨腕。
当然,这不足以阻止它。
当黑色巨腕碰到城墙时,城墙仿佛糖果一样轻易地被解开,就像被食虫消灭的树叶一样迅速消失。
然而——,
「在我这个城市里,再也不允许你胡作非为了——!」
一个穿着和服的女性跳进正在消失的城墙下方,她竖起头上的兽耳,用长腿向上踢起,将城墙朝巨腕推去。
冲击波穿透,导致支撑脚的建筑物倒塌。但这个女人踢出的力量有多大,足以让城墙抵抗住巨腕,阻止其侵袭。
但这只是短暂的。
尽管如此,这短暂的瞬间足够了。
「——逃脱了!」
塔莉塔勉强从巨腕的射程内逃脱,他一边磨着脚后跟,一边喘着气。
从那手臂中解脱出来,米迪娅姆和埃布尔也落到地面。三人抬头望去,刚才他们站立的建筑物正被阴影吞噬。
「尤、尤尔娜酱……!?」
「没事。她现在被追得更狠了。
米迪娅姆四下张望,埃布尔瞪大眼睛回答。
他被引导的目光锁定了在乱影中跳跃的身影,刚刚释放出强烈一击的那个女子——她就是尤尔娜・米希格蕾。
身为『九神将』的一员,她的力量超越了众人。
埃布尔想要拥有她这样的存在成为盟友,这是可以理解的。拥有她这样的实力者,一定能轻松地接受左右世界趋势的命运。
就像塔莉塔,不会在关键时刻犹豫。
「又救了我一次,塔莉塔。」
埃布尔跪在地上,看着仿佛看穿了塔莉塔犹豫的塔莉塔。
塔莉塔喘不过气来,不仅仅是因为刚刚的运动。然而,埃布尔似乎并没有让塔莉塔休息的打算。
「如果我不伸出手,也许我已经死了。然而你救了我,是因为你必须亲手完成天命吗?」
「不,不是那样的……!」
「那么,为什么?你的行为一直都是如此前后矛盾——」
「比起这个,先说谢谢不是更好吗!」
米迪娅姆再次挺身而出,拯救了陷入困境的塔莉塔。
头发凌乱的米迪娅姆在埃布尔面前瞪大了眼睛。虽然身高有差距,但米迪娅姆仍然坚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没有放弃。
「如果没有塔莉塔的帮助,我和埃布尔都会死的,对吧?首先要说谢谢。塔莉塔,谢谢!」
「哦,哦……」
「说完这个再讨论刚才的问题!埃布尔,你到底想让塔莉塔做什么?」
米迪娅姆突然转身道谢,然后又突然转向埃布尔。
她的追问让埃布尔无法理解,只能叹了口气。
「我已经告诉了塔莉塔。你不需要明白。」
「如果我不明白,我会一直阻碍你的,你真的不介意吗?」
「——要平息那场『大灾』,我必须死去。那是『星诵者』预言的未来,也是降临到塔莉塔的天命。」
「——?即使听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埃布尔死了之后,那个巨大的黑影才会变得安分?这太奇怪了!」
对于坚持的米迪娅姆的质疑,塔莉塔紧咬着脸颊的内侧。
的确,他明白实现天命将使帝国免于灭亡的预见。但具体如何实现,连塔莉塔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这样的质疑只会让米迪娅姆更加认识到埃布尔的冷酷——
「——奇怪吗?」
但接下来埃布尔的话语让塔莉塔愣住了。
米迪娅姆瞪大眼睛说:「奇怪!」埃布尔捂住嘴,再次重复:「奇怪。」
「塔莉塔」
「呃,什么事?」
「你的天命是为了帝国免于灭亡而夺走我的命。这没错吧?」
「——」
再次被质问,塔莉塔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听说过这个。那个一直无法付诸实践的天命。
然而,在确认之后,埃布尔又接着说:
「那么,你所知道的灭亡,就是那个东西吗?」
「哦……」
「那个带来帝国灭亡的『大灾』,我知道有这样的预言。但是,你确定那个就是吗?」
被这样问到,塔莉塔思考着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那个从魔都中心逐渐扩散的黑影,那个恐怖、可怕且引发恐惧的存在,如果不称之为『大灾』,还能叫什么?
一次又一次,反复出现的噩梦景象。
每个夜晚,那个噩梦都在提醒塔莉塔不要忘记,让他不断幻想着灭亡的时刻。那确实是它的显现,但是——
「那个到底是不是『大灾』……」
「你无法确定,对吧?那么,其他的『星诵者』呢?」
「其他的……」
即使如此,塔莉塔也只能瞪大眼睛看着。
埃布尔说过『星诵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但塔莉塔是个例外。——不,用例外这个词也不太恰当。从一开始,他们的基础就不同。
所以,塔莉塔对其他『星诵者』的了解……
「啊……」
关于那个『星诵者』,刚刚才与他们相遇。
「……」
那个神秘的优雅男子,态度从容不迫,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但对事情非常了解,他称塔莉塔为『修德拉克的污秽』。
他知道塔莉塔的罪行。很可能,这是因为『星诵者』之间的联系。
那个,身为『星诵者』的他,在看到那个『大灾』之后,他说了什么?
对了,他确实说过——
「那个不是他的责任范围……」
「……这是『星诵者』说的吗?我明白了。」
「埃布尔君?」
听到塔莉塔惊讶地说出的话,埃布尔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
看到他的反应,米迪娅姆皱起了眉头,走到埃布尔面前,凑近他的脸。然后,米迪娅姆突然张大了眼睛。
她惊讶的原因,从埃布尔接下来的反应中也可以看出。
埃布尔用手掌遮住了他那张被鬼面遮掩的脸,眼睛紧紧地盯着在魔都中央肆虐的『大灾』——不,那一片吞噬一切的漆黑。
「——帝国的灭亡,与那个『大灾』是两回事吗?」
埃布尔喃喃自语,轻轻地咽了口唾沫,发出了短促的呼吸。
对于看不到他表情的塔莉塔来说,那听起来像是他在笑。
「既然如此,就没有绊脚的道理了。——从棋盘上消失吧,无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