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塔・修德拉克』
「——嘿,塔莉塔。我被选为『星诵者』,并被赋予了天命。」
如此向塔莉塔吐露心事的是同样属于『修德拉克之民』的玛丽乌莉。
『修德拉克之民』成员都在巴德海姆密林里出生和成长,并在那里度过一生。
因此,整个部落的成员都像家人一样亲密,玛丽乌莉也不例外。
然而,对于塔莉塔来说,玛丽乌莉是一位特殊的亲人。原因在于,她们俩在同一天出生,同一地点发出了第一声哭泣,因此被认为是灵魂姐妹。
——在修德拉克族中,认为在同一天出生的孩子们之间有着灵魂的联系。
这种联系被认为比亲姐妹还要强烈,就像真正的另一半一样对待。
这是修德拉克族自古以来的习俗,灵魂姐妹之间有着深厚的羁绊。库娜和荷莉也是同一天出生的灵魂姐妹。
想起那两人的亲密关系,就可以理解这种超越血缘关系的羁绊是真实存在的。
那位黑发染着桃色的美丽修德拉克少女,正是塔莉塔的灵魂姐妹玛丽乌莉。
她温柔平和,与性格内向、怕生的塔莉塔非常合拍。
塔莉塔也经常向她的灵魂姐妹咨询有关亲姐姐的事情。终将接替族长职务的姐姐,因为缺乏支持她的自信,所以向玛丽乌莉倾诉她的不安。
无论是什么纠结、多么丢脸的不安,只要是与玛丽乌莉在一起,都可以自然地说出来。
因此,当玛丽乌莉说她有个秘密要告诉的时候,塔莉塔觉得自己必须回应她的信任,很高兴地接受了她的咨询。
然后,她说道:
——自己被选为『星诵者』,被赋予了必须完成的天命。
「完成天命,是『星诵者』非常重要的职责。这真的是,非常荣耀的事情哟,塔莉塔。」
「我明白了……。那么,天空告诉了玛丽乌莉什么?」
「不是天空,塔莉塔。是星星在告诉我们。星星赋予了我们任务。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务……其实,我原本并没有打算告诉任何人。但是……」
「————」
「你是我的灵魂姐妹。」
回头微笑的玛丽乌莉表现出信任,塔莉塔无言以对。
然而,灵魂姐妹玛丽乌莉相信塔莉塔,向她倾诉了这个秘密。塔莉塔无法想象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而且,这种信念,很快就会被当作一时的疑虑遗忘。
没必要当真,只是一时的疑虑。塔莉塔通过相信这一点,从玛丽乌莉的问题中转移了目光。
然而,变化逐渐地、但却确实地以异常的方式显现出来。
有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当塔莉塔和米泽尔妲从狩猎中回来时,负责照顾村子里孩子们的玛丽乌莉在唱着一首陌生的歌曲。——这是一种异常的现象。
在村落中,『修德拉克之民』被分为两个角色。
一方面是离开村落,以捕猎作为生计的猎人角色。米泽尔妲、塔莉塔和许多修德拉克成员都属于这一类。
另一方面是留在村落中,抚养孩子,为了保护村子而工作的守护者角色。
玛丽乌莉正是属于这个守护者角色的人。
猎技完全没有进步,拉弓就能百发百失,如此惨不忍睹。但是,擅长做饭、缝纫,还善于给孩子们唱歌、讲故事。
因此,玛丽乌莉唱歌本身并不奇怪。
玛丽乌莉的歌声非常美妙,每到宴会上,大家都会迫不及待地请她唱歌。
而塔莉塔在守护者的角色中大部分都不擅长,唱歌也不在行。她们真的是两人才能完成一个人的工作,否则一个人就无法胜任。
尽管如此——
「——玛丽乌莉的歌,我从未听过。」
「啊,姐姐……」
「不过,歌很好听,让人舒心。」
同样被这首歌吸引住的米泽尔妲,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异常。
其他人,如库娜和荷莉也是如此。即使他们注意到玛丽乌莉正在唱一首陌生的歌,他们也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唯独塔莉塔害怕这首歌的来源,感到不安。
玛丽乌莉曾说,星星告诉她该做的事情,这是天命。难道,她是从星星那里学到这首歌的吗?
「不是的,塔莉塔。那是误解。并不是从星星那里学到的,而是唱了一首我已经知道的歌。」
「已经知道的歌?」
「对,已经知道的歌……不是我,而是其他『星诵者』……」
「——我不明白!」
塔莉塔担心的答案并没有出现。
然而,在某种意义上,玛丽乌莉给出了比塔莉塔担心的还要糟糕的答案。
提到其他的『星诵者』,这表明她并没有忘记那些胡说八道。证明那些荒诞故事仍在继续。不,甚至已经恶化了。
然而,不能理解『星诵者』之谈的塔莉塔,让玛丽乌莉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仿佛背叛了她的信任,塔莉塔在无法理解的痛苦中挣扎。
——此后,玛丽乌莉与『星诵者』的密切关系还在持续。
她展示了未知的知识,唱出了陌生的歌曲,讲述了未曾听过的故事,每天过着为了实现那个未知的天命的生活。
那是塔莉塔所不了解的玛丽乌莉。
她们一直在一起,什么事情都可以和玛丽乌莉商量。
在塔莉塔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不征求玛丽乌莉意见的决定。玛丽乌莉也是如此,甚至她女儿的名字都是这样。
然而,玛丽乌莉的焦点却总是在天空中。
除了『修德拉克之民』之外,她的生活逐渐被星星俘虏,被天命束缚,甚至优先于塔莉塔和她的女儿。
有人在给她出主意,而不是星星。
她曾怀疑过这一点,并曾悄悄地调查过她的身边。但是,作为守护者,她从未离开过村子,根本没有机会获得外部知识。
这简直就像是星星在悄悄地向她灌输各种知识。
「是你们在迷惑玛丽乌莉吗?」
仰望夜空,透过树木间隙看着星星,她发问。
然而,那些与玛丽乌莉对话的星星并没有回应与她心灵相连的塔莉塔。
未知的知识、从未听过的歌曲、必须完成的天命——。
「——把我的灵魂姐妹还给我。」
她用力拉开弓弦,瞄准夜空中一颗格外闪亮的星星。
一旦松开绷紧的弓弦,锋利的箭矢会在夜空中呼啸而过——当然,它最终无法触及星星,只能无谓地落下。
星星甚至不承认塔莉塔反抗的意愿。
星星什么都不说,天命也没有给予。
那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玛丽乌莉呢?这一点她无法理解。
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把这种悲叹向谁倾诉。
一直以来,无法说出口的烦恼和痛苦都是向玛丽乌莉诉说的。那么,当玛丽乌莉成为烦恼和痛苦的原因时,她该向谁倾诉呢?
姐姐肯定无法理解。姐姐很坚强,从容淡定。
她不会为什么事情犹豫不决,踌躇不前。此外,向姐姐坦白的恐惧,不仅仅是因为无法获得理解。
现在的玛丽乌莉与『修德拉克之民』的教义和生活方式相悖。
族长米泽尔妲会承认这一点吗?或者说,以陷入危险思想为理由,可能会将玛丽乌莉逐出森林。
过去也有被逐出部落的人,那些人再也无法回到森林。
塔莉塔不想失去与玛丽乌莉相见的机会。
即使现在的玛丽乌莉已经不再是与塔莉塔心灵相连的那个她。
因此,塔莉塔一直将自己的痛苦深埋在内心。
然后——,
「——塔莉塔,我该怎么办呢?我是『星诵者』啊。」
——然后,与每晚的恶梦一样,那一天的事情真的开始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感知到战局变化,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开始各自应对。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落后于那些敏锐的神经。
『大灾』肆虐,狂暴的阴影吞噬周围,剥夺一切,终焉扩大。
然而,那些决心反抗灾难的人们,一个也没有退缩。这是那些越过第一道障碍的人们难得的奖赏。
挑战『大灾』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要成为战士——这意味着拥有战斗力的人。同时,也意味着拥有反抗之心的人。
无论是力量还是心灵,只要缺少其中之一,就不能作为战士站在战场上。
反过来说,只要能证明拥有这两者,挑战『大灾』的壁垒就没有其他了。
「哇啊!」
发出无法形成声音的声音,咬紧牙关,不停地躲避阴影的攻击的路伊。
她与卡欧斯弗莱姆没有丝毫的关系,这座城市在生死攸关之际,她根本没有任何牵扯。即使城市消失,她也不会感到痛苦。
年幼、看似虚弱的她努力地对抗『大灾』是因为其他原因。
如果这能给路伊带来力量和心灵,那么没有人有权阻止她。
而这并不仅仅限于路伊。
挥舞野蛮之刃的娇小身姿的米迪娅姆、将青龙刀瞄准自己脖子的阿尔、动用体内『虫』力量的卡夫马、点燃炎火的魔都居民们,无一例外地毫不逊色于路伊,都抱有不退让的决心,与『大灾』为敌。
尽管每个人的原因都不同,但他们都有挑战摧毁魔都的『大灾』的理由。
于是,对于那些越过第一道障碍的人来说,『大灾』的行为显而易见,其危险性与反应并不成正比。
——『大灾』并非生物。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大灾』已经不再是那类灾难,可以说是毁灭现象本身。
触碰到的一切都被削减的阴影,蠕动的不定形的主体使人无法确信攻击是否有效。然而,仅此而已。
「它没有大脑来应对我们的攻击,也无法改变出手方式」
阿尔跃过瓦砾,穿越战场,一边指挥周围,一边瞪着『大灾』。
从身体深处泄露出的恐惧没有消除的方法,但通过虚张声势和对局势的了解,他的内心有了一些余裕。这份余裕给阿尔带来了思考的空间。
『大灾』的行动可以说是单一模式。
摆脱靠近的物体,或者将其吞噬,如果没有干扰,就开始蠕动以吞噬周围,扩大破坏范围。
然而,包括阿尔在内的防御力量阻止了『大灾』进一步扩大。
不断打击,或者成为阴影泛滥的目标,分散注意力,通过给予诱饵,制造咀嚼时间,浪费时间。就是这样的反复。
如果『大灾』是生物,它会学习,学会应对,并改变战局。
或者因为情感化,行为模式发生变化,战局仍然发生剧变。但是,因为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这支战力勉强能够抵挡住。
然而——
「所有人,准备撤退」
用一步跨进,大地破碎,冲击波劈开『大灾』的巨大身躯。
当然,『大灾』会立刻恢复,但能在视觉上造成明显损伤的,是这座魔都女主人的绝对统治力。
完成这一切的尤尔娜・米希格蕾,用厚底木屐发出响亮的脚步声,挡下了如波涛般涌来的影子一击。
「尤尔娜!」
「快退后!虽然很遗憾,但还是按照那个男人说的做吧」
「那个男人是指,埃布尔吗?」
在狂风之中,对话交流着。米迪娅姆向尤尔娜提出问题,尤尔娜收回了她的尖下巴。她的长眼睛看向战场上俯瞰的高台,那里站着一个带着鬼面的英俊男子。
即使没有能力参与战斗,但也没有逃跑,这是出于某种坚定的立场。
无论如何,经过他头脑中的知觉巡回,尤尔娜得知了精心策划的计划,她选择执行这个计划。
既然如此——
「将整座城市吞噬,然后让我从内部引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消除那个肆意挥舞的灾祸之源」
「你能做到吗?」
「如果一座城堡还不够的话,那么只能尝试用整个城市来碰撞。当然,如果这样还不够,就只能让我成为皇后,拿整个国家去碰撞了」
「作为臣下,我必须坚决劝谏你不要做这种事!」
听到尤尔娜的计划,卡夫马的脸红了,怒吼着。然而,那个正直的虫笼族战士很快转换表情,点头表示「我明白了」。
他明白尤尔娜放弃这座城市的决定对她来说是多么痛苦的选择,所以他表示同意。
听到卡夫马的简短回答,尤尔娜微微低下眼睛,立刻露出娇媚的微笑。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和那些爱我的人在一起,这样的城市很容易就能再次建立起来。安宁,将伴随着我」
尤尔娜把手放在胸口说道,没有人反对她的意见。
实际上,尤尔娜的杀手锏能发挥多大的威力还不得而知,但他们也清楚,在目前的情况下,除了她的这个方法,没有其他能对付『大灾』的方法。
因此——
「我们一边战斗一边撤退!快点!」
米迪娅姆说出的这句话成为魔都攻防战实施最后计划的信号。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在每个寒冷的夜晚,梦魇总会如期而至,始于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冰冷的夜色。
自称为『星诵者』的玛丽乌莉开始展示她不知从何而来的知识。尽管她的同胞们并未过多关注她的知识来源,塔莉塔却日益感到不安。然而,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痛苦。
玛丽乌莉没有向除了塔莉塔以外的人讲述自己成为『星诵者』的事。这并非出于任何打算,而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深厚羁绊。
只有在灵魂姐妹之间,才会交换誓言和秘密。忠诚于修德拉克的库娜和荷莉也有他们不与其他同胞分享的秘密。
对于玛丽乌莉来说,她向塔莉塔透露的『星诵者』的角色便是其中之一。而灵魂姐妹相互信任的秘密,是无法泄露给旁人的。
因此,塔莉塔的痛苦始终未能得到任何人的理解,而她的内心愈发痛苦。
然而,这样的日子突然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走向了尽头。那便是——
「塔莉塔,我该怎么办?我是『星诵者』。」
玛丽乌莉愕然地喃喃自语,塔莉塔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因为从她的口中流出的,不仅仅是虚弱的叹息声,还有将胸口染红的鲜血。
她本就体弱多病。之所以没有成为猎人而选择做守护者,不仅仅是因为她狩猎技能不足,还因为她身体的虚弱。
小时候,她经常生病。随着年岁的增长,病痛的频率逐渐减少,以至于大家都开始松懈。然而,疾病悄然侵蚀着她的身体,直至无法挽回。
日渐消瘦的玛丽乌莉一次次吐血,她生命的火苗逐渐熄灭,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因此——
「接下来要看玛丽乌莉的意志力了,塔莉塔。」
「嗯,好……」
「和玛丽乌莉待在一起,陪伴她度过最后的时光。这是灵魂姐妹的责任。」
听到米泽尔妲喂她喝药水后留下的话语,塔莉塔感到压力重重。
灵魂姐妹的责任,就如同命运一般。
她必须完成这个使命,这是一条来自于像天堂一样伟大的姐姐的命令。
其他修德拉克人,包括与玛丽乌莉关系密切的库娜和荷莉,也与玛丽乌莉交谈后留下了一句话,然后离开。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与玛丽乌莉说话的机会。
而唯一见证玛丽乌莉最后时刻的人,就是与她同一天出生,但注定会在不同的日子死去的灵魂姐妹塔莉塔。
「妈妈……」
尚不明白事情缘由的玛丽乌莉的年幼女儿紧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擦了擦脸颊。
在周围人的催促下,她们母女俩结束了这个尚未完全理解的告别。明天还能再见面的母女俩,坚信不疑地度过了这个告别。
「晚安。」
向挥手告别的孩子告别,完成与接连离去的同胞的告别,勇敢面对自己死亡的玛丽乌莉堪称出色。
她坚定的内心无疑是塔莉塔所信任、所爱的玛丽乌莉。
然而——,
「怎么办呢,塔莉塔。我还没完成天命呢……」
「玛丽乌莉……」
「留下这样的事情,我……我究竟为了什么?」
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瞬间,紧张的气氛瞬间崩溃。
玛丽乌莉脸色比失去血色还要苍白,她担忧的事情既不是逼近的『死亡』,也不是她孩子的未来,而是那些无法理解的星星的低语。
为了什么而活,眼含泪水的玛丽乌莉绝望地看着塔莉塔。
看着她的泪水和表情,塔莉塔比她更加绝望。
「你还要说这种事情吗……!」
「塔莉塔……」
「天命这种东西不存在。根本不存在!你是修德拉克族的玛丽乌莉!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还想要什么呢!」
作为修德拉克族之民而生,作为修德拉克族成员而死。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
玛丽乌莉曾是修德拉克族的一员,作为修德拉克族之民而死去所需要的——,
「——出生的意义。」
「……意义?」
「我想要那个。」
直到这个时候,玛丽乌莉还在寻求天命的价值,她的话语深深地击中了塔莉塔的心。
作为修德拉克族成员而生,作为修德拉克族成员而活,作为修德拉克族成员而死。
当被问及她还追求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她想要出生的意义。
——尽管有女儿、有塔莉塔、有修德拉克族成员,但她仍然渴望意义。
她,玛丽乌莉在那一刻,把流淌在自己体内的血液视为无意义并抛弃了。
背叛了血液,她断言只有虚假的星星低语才有价值。
这对塔莉塔来说是难以原谅的背叛。
所以——,
「——请停止吧。」
「——」
「我是你的灵魂姐妹……在我面前,谈论出生的意义」
塔莉塔无法再听下去,用冰冷的刀锋向玛丽乌莉表达了她的意志。
拔出的短刀的尖端轻轻地靠近玛丽乌莉苍白的喉咙。她希望刀锋的寒冷和锐利能让玛丽乌莉恢复理智,收回她的言论。
当然,在即将面临『死亡』的玛丽乌莉面前,这样的威胁也许无济于事。
然而,塔莉塔想不出别的办法。所以,只能采用这样的方法。
但这却是塔莉塔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没错,塔莉塔。——我还有你。」
「啊?」
失去血色的脸庞上,玛丽乌莉的目光与塔莉塔汇聚在一起。
她的眼中的颜色与塔莉塔所认识的所有玛丽乌莉都不同,让她的身体僵硬。
那一瞬间,成了玛丽乌莉的致命时刻。
「玛丽乌莉……!?」
紧紧地,玛丽乌莉细小的手压在塔莉塔的手上,将对准的刀刃压下。
塔莉塔本能地试图抵抗,但被一瞬间的混乱和难以置信的力量阻碍,未能如愿。
这把刀是为了对抗厚实的兽皮而锋利。
锋利的刀刃犹如划过水面般撕裂玛丽乌莉的身体,让血液流淌。令人不快的声音和触感传来,塔莉塔明白短刀的尖端已经致命地刺穿了玛丽乌莉的胸膛。
「马上……!马上处理伤口……!」
「不要,塔莉塔!你还有使命……」
「别说傻话了!现在不是那个时候……」
「听着!」
「――!」
这是一个痛苦的喊叫,如同吐血――不,确切地说,她在吐血。
短刀刺穿胸膛,生命之火在逐渐熄灭,然而玛丽乌莉的手臂仍然紧紧抓住塔莉塔。嘴角泛着血泡,她的目光注视着塔莉塔。
她在苦苦挣扎,拼命地抓住逝去的生命,
「千夜过后,在那之后,我会……你会与旅人相遇……」
「――――」
「旅人是这片大地将毁灭的『大灾』的同伙……所以,必须杀掉他……」
「玛丽乌莉……」
「如果不杀掉他的话……」
「玛丽乌莉?……玛丽乌莉!」
痛苦的呻吟声伴随着吐血从她的嘴里传出,削弱了塔莉塔的力量。
不知何时,玛丽乌莉那难以置信的力量消失了。那时候,她本应站起来叫人来帮忙。――不,即使叫来也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太迟了。
玛丽乌莉的灵魂已经被死神触及,濒临被夺走的边缘。
延续她的生命的每一秒,都只是执念般的想法在支撑。
「那个黑发黑眼的旅人……一定要杀死他。」
「――――」
「阻止『大灾』吧,塔莉塔……那是我的使命……。我已经无法完成了,所以……拜托了,塔莉塔……我亲爱的,灵魂姐妹……」
「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流着血,拿尽最后的力气恳求的玛丽乌莉,塔莉塔第一次对她心生憎恨。
直到现在,塔莉塔一直拼命地以灵魂的联系为理由阻止她。然而她在最后一刻提出这个理由,完全无视了之前的一切。
这是无比卑鄙的,同时又是直击塔莉塔内心的话语。
听到塔莉塔的含泪声,玛丽乌莉的眼神微微动摇。
就这样,玛丽乌莉的身体失去了力量,缓缓地,她的头无力地垂下,
「――塔,莉,塔」
「玛丽乌莉?」
「――――」
「玛丽乌莉!!」
最后,一股微弱而沙哑的气息逸出,随之一切都结束了。
她瘫软在那里,胸口插着短刀,玛丽乌莉的身体停止了跳动。塔莉塔愣住了几秒钟,立刻冲出小屋,试图叫来姐姐们。
然而――,
「――啊」
打开小屋的门,正要冲出去的塔莉塔停住了脚步。
在那里,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小小身影瘫坐着。
是担心病床上的母亲,还是幼小的心中察觉到了不祥的预感?
无论如何,那个孩子在大人们的视线之外,展现出了能成为优秀猎人的潜质,却在一个绝对不能表现出这种潜质的夜晚。
沐浴在母亲的鲜血中,泪流满面的塔莉塔,被乌塔卡塔凝视着。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大灾』的阴影在狂暴中肆虐,强烈的震动让魔都从内到外龟裂。
尤尔娜的决定传遍了魔都的居民,他们纷纷离开了成为故乡的土地。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对于他们来说,这里是接纳无处可去的自己的天涯之地,拥有无需藏匿的自由。
既然一切都将失去,怎能不感到悲伤?
然而――,
「只要有命在,我会拯救你们的。为了让你们亲眼看到新的魔都,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魔都的女主人如此宣告,作为无依无靠者的最后堡垒。人们因此相信重生和重建,离开了习惯的家园,奔向新的未来。
破坏吞噬着魔都,将其粉碎,而制造这一切的『大灾』的规模在扩大。
挥舞的阴影变得更加浓厚,黑暗的总量在瞬间膨胀了数倍。
规模的扩大和阴影的增加意味着『大灾』的危险程度在上升。
被横扫的范围迅速扩大,尤尔娜目睹着被挖掘的大地和城市景观,同时也见证了将人员伤亡降到最低的功臣——阿尔的出色表现。
「米迪娅姆小姐!后退!够了!现在的你无法逃脱!时机已到!」
「唔~!好气人!但是,对不起!」
相信阿尔的判断,担着蛮刀的米迪娅姆急速逃离。
紧追其后的阴影弹幕被突然出现的荆棘壁挡住,以小小身躯扮演危险诱饵角色的少女得以逃脱。
「触手哥哥,谢谢你!但是,你也差不多该……」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想让我也离开?那么,我,卡夫马・伊鲁克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哎呀,我觉得你可能会这么说,但我是认真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
阿尔耸了耸肩,对卡夫马的怒吼慢慢地摇了摇头。
实际上,如果没有卡夫马的支援,与『大灾』的战斗可能会更加危险。虽然感激他的帮助,但他的热情让人有些受不了。
不管怎样――,
「狐狸姐姐!」
「我并不喜欢这样称呼,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阿尔投向自己的声音中,尤尔娜收回下巴点了点头。
从城市中心逃到外苑,从『大灾』撤退的战斗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尤尔娜决定放弃魔都的决定已经传达给大家,居民们的疏散也已完成了很大一部分。
接下来,只需按照决定,让吞噬魔都的『大灾』承受报应就好。虽然也希望因为某种错误,这种需要消失。
「这是,遗憾吧。」
突然间,『大灾』达到极限,从边缘崩溃消失,或者突然暴露出弱点,只要攻击那个就好了,这样便利的奇迹是不会发生的。
和它对抗后才知道。那个『大灾』是无尽的灾难。
如果不阻止它,不仅是魔都,更多的东西都会受到影响。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不得不牺牲珍贵的魔都。
「——」
闭上眼睛,尤尔娜短暂地回想起了犹豫和后悔。
尤尔娜的『魂婚术』在『魂婚术』这个术式的历史中是非常特殊的。
原本,个人拥有的灵魂总量,无论有多大的个人差异,都不会有太大的差距。然而,尤尔娜由于某种原因拥有着其他人数千倍的巨大灵魂。
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力量。甚至,她可能会想要摆脱它。
这个力量在目前的立场上派上了用场,但她没有预料到这个机会的来临。——不,应该说是在回避这个想法。
所以,在关键时刻作出决定需要时间。
这个决定——,
「那个男人」
尤尔娜回顾起远处的鬼面男子。
他站在已无法避免毁灭的魔都外苑中,双臂交叉,毫不动摇。他那无感情的目光,或许是因为他认为为了阻止『大灾』所必须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离开那个地方,一直看着结局,或许这是他用自己的方式来尊重尤尔娜做出的决定。
「——那个笨蛋!」
刹那间,尤尔娜做出全力与『大灾』抗争的决定,耳膜被怒吼声击中。
放眼望去,尖叫着诅咒的是盯着『大灾』的阿尔,尤尔娜顺着他戴着面具的视线,也理解了阿尔在诅咒什么。
在『大灾』周围,踢着瓦砾,跳跃着持续牵制的矮小身影——路伊。
金色的头发飞舞,白色的衣服被灰尘弄脏的少女,双肩上下摆动,全身汗湿,但仍然继续对『大灾』发起攻击。
路伊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大灾』开始时中心的黑发少年——,
「那个孩子」
尤尔娜无法找到救治的办法,在痛苦中做出了这个决定。
或许这和放弃魔都一样,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痛苦。
如果这个计策成功,平息的『大灾』会把被吞噬的东西带回来。那里可能包括那个黑发少年。
但是,尤尔娜也知道那个可能性比针眼还要小。
所以,明白路伊死死抗争的结局是无意义的。
「我们必须把那个小女孩拉回来!」
「别开玩笑!就算是那个小屁孩,也别管她!话说回来,她是……」
「那个女孩,怎么了!?」
「她是……」
看着跳跃着的路伊,卡夫马对阿尔怒目而视。承受着那锐利的目光,阿尔似乎对路伊有所顾虑而言语哽咽。
尤尔娜想要拯救路伊。——只要路伊的愿望无法实现,至少要救她的命。
也许,一起死去才是幸福的。
路伊也许也对那个被黑暗吞噬的少年抱有这样的期望。
「该死,该死,该死,我去你的!为什么我要为了那家伙,为他们的事情烦恼!我恨你,兄弟!」
他大声疾呼,阿尔以不负此声的冲力奔跑而出。
他的目标是,面对『大灾』,自由穿梭跳跃的路伊。那个在漆黑暴君面前不给对方瞄准机会的灵巧的路伊,然而──
「我看得见!」
「咦!?」
阿尔一边躲避倾泻而下的碎石雨和影子的余波,一边以仿佛知道路伊会如何行动的准确度绕过去,把少女的身体横抱了起来。
即便是针对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发射的影子风暴,阿尔也以难以置信的临界差距躲避,逃出了射程之外。
「唔-!呜啊唔!啊-唔!」
「──睡吧!」
「唔」
就在这期间,路伊在阿尔的怀中挣扎,她拼命地伸手向『大灾』伸去。然而,阿尔用青龙刀的柄狠狠地击下,路伊的头颅无力地垂下。
就这样,抱起路伊小小的身体,阿尔背对着『大灾』开始奔跑。
「触角!」
「是卡夫马・伊鲁克斯!」
对着急切的声音回应,卡夫马的荆棘为逃跑的阿尔展开了逃走路线。在这条荆棘之路上,阿尔被『大灾』追赶,一次又一次被逼入绝境。
然而,荆棘在为阿尔制造道路的同时,也为『大灾』制造了阻碍。
在攻防一体的猛烈援护射击下,肩负着路伊的阿尔疾驰过战场,然后──
「──行动,尤尔娜・米希格蕾!!」
最后的一招,一声催促的命令从背后传来,尤尔娜将双手向前推出。
这个动作本身并无意义。这和城市被吞没时的情况相同。只是为了显示尤尔娜付出了多大的牺牲,才做出这个行为。
「我并不爱我的主人」
仅凭这一句话,吞噬了魔都卡欧斯弗莱姆大部分的『大灾』,尤尔娜的灵魂炸裂开来。其力量,就如同将整个城市投向对方一般──
爆炸的冲击波产生了风暴般的效果,猛烈的风暴将魔都吹散。
冲击波中,构成魔都的一切都被破坏,粉碎,消失。在这其中,位于冲击中心的『大灾』也被破坏的力量吞没,破裂。
就这样,以城市本身为代价放出的一击,打消了『大灾』──
「──还不够吗」
狂风和浓烟仍在肆虐,男人的平静的声音在其中回荡。
知道这声音来自于一个在任何人都不能抬起头的情况下仍然不低头的男人,尤尔娜全身无力,屏住了呼吸。
尽管经受了全力的一击,但仍然,烟雾后面还有黑暗的生物在蠢蠢欲动。
已经触及到了。然而,还不够,这个结局让人咬紧后牙──
「──啊」
在绝望重新覆盖决心之前,尤尔娜的声音溢了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东西比她动得更快。
但那并不是未能杀死的『大灾』的残余火焰。
那是──
「──坦萨?」
从被炸飞的旅店地下跳出来的,是一个矮小的鹿人少女的身影。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阿乌,看到了。妈妈,她自己刺了自己。」
始终目击了整个过程的小男孩,即玛丽乌莉的女儿乌塔卡塔的证词,成为了决定性的证据。
玛丽乌莉的身上插着塔莉塔的匕首,而塔莉塔连一滴溅在身上的血也没擦。对任何人来说,都会认为这是塔莉塔杀死玛丽乌莉的血淋淋现场。
然而,就是玛丽乌莉的女儿乌塔卡塔反驳了这个观点,否定了塔莉塔的罪过。
——杀害同族会使灵魂受污,不被允许返回祖先的土地。
这就是修德拉克最忌讳的,『修德拉克的污秽』。
这种疑虑,被乌塔卡塔的证词否定了。尽管——
「那个刺入的方式,如果是塔莉塔瞄准的话,应该会选择不痛苦的地方。那个,绝不是我妹妹的所作所为。」
匕首插入的方式和原本伤口的位置。
只是一瞥,米泽尔妲就断定了玛丽乌莉是自刃的事实。
其他的修德拉克人,敏锐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些没有注意到的人听了米泽尔妲的意见后也接受了。
米泽尔妲作为族长,并没有以姐姐的身份来保护塔莉塔。
反而,正好相反。——只有米泽尔妲,绝对不会庇护塔莉塔。这并不是因为她们两人没有姐妹之情,而是因为米泽尔妲是最纯正的修德拉克。
她身为修德拉克的血液浓厚,成为了她判断的依据。
塔莉塔并无罪过,被认定是玛丽乌莉夺走她的匕首后自刃的。
是为了逃避病痛的折磨,还是选择将生命的最后交给自己,而不是病魔,修德拉克的看法是如果是后者就好了。
然而——
「我让玛丽乌莉死了……」
塔莉塔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塔莉塔是为了防止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话,为了不让玛丽乌莉留下更多的诅咒,才把匕首从她的口中拉出来。
如果没有塔莉塔的鲁莽,玛丽乌莉不会就这样死去。
何况——
「——天命」
在死亡的边缘,玛丽乌莉把自己得到的天命告诉了塔莉塔。
至今,虽然玛丽乌莉曾经提过她接到天命,但她从未明说其中的内容。然而,她在死亡的床前第一次向塔莉塔说出了这个。
「——『大灾』」
玛丽乌莉说,为了避免毁灭的天命,而毁灭本身就是『大灾』。
防止这一切的对策,实施这个对策就是玛丽乌莉的天命。
「——黑发,黑眼的,旅人」
传说中千夜后将出现的旅人,真的存在吗?
这个旅人的死亡,如何才能防止被称为『大灾』的毁灭呢?
然而,直到最后一刻,玛丽乌莉都相信天命,相信『星诵者』的使命。
因为不能完成这个,她感到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
「没有意义……」
这是不可能的,塔莉塔能够肯定地断言。
到底有多少次,她被玛丽乌莉的话,玛丽乌莉的温柔,拯救过。
如果没有她,塔莉塔可能已经被自己对修德拉克姐姐的自卑感所压垮。如果没有她的支持,今天的塔莉塔可能就不存在了。
这也是玛丽乌莉的功劳。她绝不会让任何人说她的人生没有意义。
何况,玛丽乌莉肚子里痛苦生下的孩子,乌塔卡塔,就在这里。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说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紧紧地咬着牙,仰望着夜空。
繁星满天,但它们没有告诉塔莉塔任何东西。
当然,星星是不会说话的。玛丽乌莉,被虚假的事物所迷惑。
但即便如此,如果她在虚假的事物中寻求救赎,发誓要实现的话。
「星星,全都应该破碎消失……!」
是的,在仇恨的同时,塔莉塔也在祈愿。
她希望,这片森林能带来玛丽乌莉所述的那个旅人。
玛丽乌莉的灵魂在绝望的支配下,无法抵达祖灵的领域,而是不断地徘徊。
只有切断这份绝望和未練,她们的灵魂才能得到救赎。
那最后的一刻,还年幼的乌塔卡塔并不知道。
那是连血缘的家人也不能涉足的秘密,只属于她们两个灵魂之间的秘密。
「一定,用我的箭——」
她要射杀那个旅人,切断玛丽乌莉的未練。
为此,她等待旅人的到来,等待,等待,不停的等待,然后——
——那一天,她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旅人,塔莉塔搭上了弓箭。
「——雷姆!!」
她放出的箭偏离了目标,黑发黑眼的旅人为了保护身边的少女而跳起。
她瞄准了他的心脏,咬紧后牙,塔莉塔的心脏强烈地跳动。
过了千夜,黑发的旅人出现在森林中。
塔莉塔的心脏仿佛被冻结般的冲击击中,她重新搭上弓箭,成为了猎人。
冷静地,冷静地,箭尖瞄准了目标。
然而,她的灵魂在炽热的掌声中吠叫。吠叫。吠叫。
她一直在吠叫。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鹿人族的少女跳出的那一瞬间,世界陷入了寂静。
直到那一刻,以『大灾』为中心的惊人冲击波,真正地撼动了世界,都市本身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仿佛要被吹散,灾厄似乎要在爆裂之间被粉碎。
全身浴在强烈的风和冲击中,如果这种力量再增大数千、数万倍,可以确信任何生物都将被粉碎。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确信,也被『大灾』生生抵挡住,坚韧地抵御了毁灭。
在烟雾彼端,『大灾』虽然无法称之为健在,但它逃过了消失的命运。感受到这股气息,单膝跪地,身体颤抖,成为旁观者的塔莉塔意识到了这一切。
路伊,米迪娅姆,阿尔,城市的人们,他们都在拼命抵抗。
塔莉塔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面对,回想起被血染红的玛丽乌莉的脸,在『大灾』的面前,塔莉塔无法动弹。
就在那个无能为力的塔莉塔被人们抛弃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尽全力完成自己的任务。
就像城市的统治者尤尔娜・米希格蕾,为了保护自己热爱的城市,牺牲了一切放出了一击。
看到这一击无法消灭『大灾』,鹿人少女从隐藏的地方跳了出来。
「――――」
猛烈地,那个着装奇怪、右眼燃烧的少女,就是那个住在客栈的使者少女。
去往烟雾飘荡,那边『大灾』存在的地方的,是自称坦萨的少女。塔莉塔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
「――停下!!」
抱怨自己颤抖的双腿,对着奔跑的少女的背影大喊的尤尔娜的反应,让塔莉塔无意间理解了坦萨的目标和决心。
坦萨正冒着生命危险,准备以某种手段挑战『大灾』。
尤尔娜对此有所察觉,并且因为爱那个少女而试图阻止她。
但是,阻止那个少女就意味着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即利用一击让『大灾』停止动作,从而消灭它。
或许,作为『九神将』之一的尤尔娜,如果她有意愿,也许可以用别的方法压制并消灭『大灾』。
――真的是这样吗?
「――嗯」
诅咒自己抱有过于乐观的预期,塔莉塔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环顾四周,塔莉塔希望能找到改变局势的方法和契机。她甚至希望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能采取某种行动。
然而,被吹散的瓦砾和被瓦砾压倒的人们,都没有余力应对这个局面。――只剩下塔莉塔。
在这场生死攻防中,唯独塔莉塔犹豫参与,只是静静忍耐着风暴的过去,她成了此刻唯一拥有选择权的人。
然后――,
「――塔莉塔」
随着低声的呼唤,塔莉塔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看到了一个男人在高台上站起来。
那是埃布尔。他从鬼面具内部流出的血,他那黑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塔莉塔,他没有用言语,只是轻轻地指向天空。
他并不是在说让她看看天空。
埃布尔指向的是天空,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星辰。――也就是命运。
他在要求塔莉塔做出选择。
「――――」
血染的玛丽乌莉的终结和黑发黑眼的旅行者的死亡命令在脑海中回响。
如果她能做到,就可以避免『大灾』的毁灭,也可以释放玛丽乌莉的灵魂。
因此――,
「――――」
塔莉塔平静地、不带丝毫犹豫地,从箭筒中取出箭,然后搭在弓上,瞄准目标。
这是她曾经做过成千上万次的狩猎技术,这技术将塔莉塔从一个恐惧、困惑、无法完成任务的愚蠢女孩转变成了一个猎人。
如果要她选择拯救世界的方法,如果她被高傲地要求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她就会按照这个要求去做。
本来,对于星星的低语,对于天命的提问,塔莉塔的答案早已确定。
也就是说――,
「――我才不在乎什么天命」
弓弦被弹动,搭在弓上的箭切开了风,猛然地飞向天空。
然后,它准确无误地射中了那个站起来、准备奔跑的高个子女人的脚。(译注:女人指 尤尔娜)
女人发出惊愕的声音,向前跌倒在地。
女人的脸上刻满了惊愕和焦虑,她痛苦地伸出手,发出声音。
即使在失去了声音的世界中,塔莉塔也清楚地知道,那是在呼唤冲向『大灾』的少女的名字。
即便如此,她还是做出了选择。
――背离天命,让冒着生命危险冲向目标的少女实现她的愿望。
「――尤尔娜女士」
在即将冲入烟雾之前的一瞬间,少女的嘴唇像是在爱抚一样,轻轻地呼唤出那个名字。
然后,小巧的身体被吞没在烟雾的彼岸,被等待着她的『大灾』所吞没――,
――然后,与魔都爆炸的力量相媲美的第二次冲击,这次真的将『大灾』彻底击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