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莱茵・伊特』
在剑奴孤岛基奴海布的生活对于昴来说并不算糟糕。
昴在『斯帕鲁卡』竞技场的表现显然受到了在剑奴孤岛上锻炼的剑奴们的好评,无论他去哪里,都受到了与大厅里相同的欢迎。
即使是在被迫战斗的环境中,佛拉基亚帝国的风格依然不变。
因此,强者受到尊重的原则似乎是相同的,对他们来说,昴他们在『斯帕鲁卡』竞技场上上演的『合』正好符合了他们的品味。
「明明看起来瘦弱得像个小孩,胆子却很大」
这似乎是对昴的大致评价。
尽管昴看起来是一个能被一只手轻易握住的孩子,但他与角斗兽狮子的勇敢战斗显然让人觉得非常有趣。
与同龄的假塞西尔斯不同,昴年龄相当的孩子身份可能也助长了这种印象。至少假塞西尔斯的声誉可不好。
「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不管周围的人怎么看待我。说到底,如果他们看到结果,他们就不能抱怨了。啊,我现在说的是心理原因,而不是物理原因」
这是当昴无意中听到周围的评价时的反应。
虽然他有些这样的感觉,但假塞西尔斯似乎根本不考虑改变自己,也不顾及与周围相处。
他坚定不移地坚持自己的意志,并拥有贯彻这种意志的能力——这正是肯定了假塞西尔斯傲慢自负的自我。
而这在剑奴孤岛和帝国的规则中都被认为是正确的。
「但是,因此而被讨厌可不是好事。就像『合』一样,我们一个人无法在这个岛上生存下去」
「有生存下去的力量,就是这个意思吧……那个小子的傲慢行为也是有这个自信的」
「哼,虽然我不喜欢,但这跟我们没关系。只要有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小子就够了,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
这便是『合』的伙伴们对假塞西尔斯的印象。
虽然这种看法严格来说很苛刻,但也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毕竟,除非真的很强大,处于安全地带,剑奴们都在拼命地生活着,时刻在意着今天和明天能否活下来。
正因如此,周围的人几乎没有闲暇去操心这些。
「嘛,虽然对把我们当成毛骨悚然的小孩子的赫莱茵有些意见,但是坦萨,你怎么看?关于塞西的事」
「……无所谓。比起这个,施瓦茨大人」
「嗯?」
「――施瓦茨大人,您真的打算离开这里吗?」
突然,一种似乎愤怒又似乎责备的声音问道,昴不禁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去。
剑奴们共用的房间――应该称之为空间的杂居房里,与昴同室的坦萨皱起了圆眉,显然地叹了口气。
「不是吗?这几天,施瓦茨大人似乎在与剑奴们愉快地度过时光,但您还记得最初的计划吗?」
「最初的计划……?」
「――那就是离开这个岛,回到卡欧斯弗莱姆的想法」
片刻,昴脱口而出一声不明白的声音,坦萨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然后,少女将视线从昴身上移开,说了声「抱歉」,接着说:
「本来,我打算遵循施瓦茨大人的计划。但是,如果施瓦茨大人不积极采取行动,那就另当别论了。我必须回到尤尔娜大人的身边」
「――――」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卡欧斯弗莱姆发生了什么。只有尤尔娜大人的安全,从她对我的宠爱中得到的恩惠可以判断出来……」
说着,坦萨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右眼。
她这个动作意味着,昴在魔都目睹过的居民们的变化――受到尤尔娜的『魂婚术』影响的人们,他们的瞳孔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也许,一口气割下狮子的脖子并非坦萨本来的实力。她身上流动着来自尤尔娜的宠爱之力。
「也就是说,尤尔娜小姐还是安全的吧」
「……至少她的身体是安全的。她的心情就无法判断了」
「嗯,也是。尤尔娜小姐一直很关心城里的大家」
因为她太过善良,所以无法遵循帝国的方针,一再被视为叛徒。
昴也稍微理解了处在这样境地的尤尔娜以及受到尤尔娜庇护的坦萨等人的心情。
所以,昴也理解了坦萨想要立刻回到尤尔娜身边的心情。
「但是,急功近利可不行。盲目挣扎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可是!我不能像施瓦茨大人那样从容!」
「嗯,从容……」
「没错。这两天,本以为您会在岛上到处寻找逃脱的方法,结果您却跟『合』的伙伴们闲聊,还跟其他剑奴们谈笑风生……」
坦萨一边数着手指,一边列举昴这两天的行动。
确实,在这两天里,昴所做的事情并非寻找出路,也并非寻找启动与外界相通的唯一的跳跃桥的方法,而是与人们交谈。
有时候会和『合』的维茨等人待在一起,有时候会优先向在剑奴孤岛生活很久的人们请教岛上的规矩和趣闻。
这在坦萨的眼里看来非常悠闲,甚至可能让她觉得昴正准备在这个岛上安葬自己。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坦萨。我也有一个我非常想见的人,跟你想见尤尔娜小姐的心情一样强烈。我绝对必须回去」
「……是指跟您一起来的那些人吗?
「除了埃布尔之外,还有其他人……在那座巨大的城墙之城,还有在帝国的邻国。我可是很忙的,我」
「——」
面对答道想见的人有很多的昴,坦萨沉默了下来。
或许,她在想和拥有很多想见之人的昴相比,自己更珍视尤尔娜一个人的心情更重要,但她并没有说出口。
光是这点就足够了解她的认真。如果是尤尔娜教导了她,那么尤尔娜的教育热忱也值得佩服。
「但是,我觉得我的脑子用得比你更好」
「——?那是什么意思……」
正当坦萨对昴的话歪着头的瞬间。
「——巴斯!跳跃桥要升起了!新来的人们要到了!」
如此,大声喧哗着,冒充塞西尔斯的人跑过走廊出现了。坦萨因为他的声势和大声而猛地跳了起来,而昴的反应却恰恰相反。
跳起来的昴说:「来了吗!」然后,
「比我听说的要早啊,这么快就来了?」
「不,所以说上次巴斯们的『斯帕鲁卡』才是例外。除了跟巴斯们一样的『合』的三个人之外,其他人都因逃跑失败而沉入湖底……所以才急需用巴斯们来弥补人手不足」
「原来如此」
耸了耸肩的冒充塞西尔斯的话正如所说,上次的『斯帕鲁卡』实际上是非预期的举办。
本来,应该跟维茨等人一起进入剑奴孤岛的剑奴候选人们,在进入岛屿之前企图集体逃亡,但这次失败了,马车翻了。从跳跃桥逃到湖里的人全都成了水生魔兽的食物,原来是这样的经过。
结果,维茨等人的『斯帕鲁卡』因人数不足而被搁置,直到『合』的人数得到补充才重新考虑举办——
「这时候,我和坦萨来了,维茨他们一定非常失望吧」
因为补充了人手,他们不得不进行『斯帕鲁卡』,而且还加入了昴和坦萨——而且,坦萨当时还是睡着的状态。
实际上,参加『斯帕鲁卡』的只有一个目光犀利的孩子。
他们三个一定都认为这是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不过,那其实是他们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哦,还挺有自信的,你的表情很好。那么巴斯,你怎么打算?」
「啊,我要去看跳跃桥。我也想和从外面来的人说说话」
「那可能有点困难哦。与上次不同,这次『斯帕鲁卡』可能会很快开始,所以可能没有接触的机会」
「这样啊……麻烦是麻烦,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有办法的」
把手放在下巴上,昴这么回答,冒充塞西尔斯眉头一挑。
昴的回答中透露出的兴趣或者好感,可以看出他的反应。这种性格一点也不会隐藏,但是要对这种对手保持警惕。
世上有很多亲切感很高的人,但他们同样可能会杀人。
关于岛内流传的冒充塞西尔斯的性格,与他接触时认为他是个炸弹的程度刚刚好。
当然,过于战战兢兢地接触也会让导火线变短,所以在这方面找到一个适中的平衡是明智之举。
不管怎样——。
「终于有些进展了。坦萨,你打算怎么办?」
「呃,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您和赛格蒙特大人,是在策划什么?」
「策划?才没有那回事!我对巴斯的想法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他只是让我告诉他跳跃桥何时升起。接下来就全凭巴斯的计划了!」
「……施瓦茨大人?」
从满不在乎地炫耀无知的冒充塞西尔斯那里无法得到任何信息,坦萨的目光转向了昴。她的目光似乎在责怪他有所隐瞒,但昴并没有故意隐瞒。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非常谨慎地行动。
「总之,一边去看跳跃桥一边说吧。错过了就太愚蠢了」
带着似乎有话要说的坦萨和愉快的冒充塞西尔斯,昴离开了共同房间,前往可以看到跳跃桥的岛上层。在岛上,剑奴们的行动相当自由,除了睡觉和死斗之外,他们基本上不受限制,除非日常行为极端恶劣。
虽然有规定洗澡和用餐时间,但他们还是需要遵守。与他想象中的奴隶生活和监狱囚犯生活相差甚远。
剑奴孤岛的中心有一个剑斗场,那里是吸引外来观众的盛大表演舞台。因此,剑斗场及其周边是外人可见的部分,装饰得相当炫目。
另一方面,除此之外的剑奴们的自由和生活空间都是简朴的,除了最低限度的生活设施之外,整体给人一种『灰色』的感觉。
「不过,这里还有治疗室和图书室」
「图书室是在古斯塔夫总督担任岛主后才开始放书的。意外地,大家都很喜欢在闲暇时间阅读」
「嗯,书真的很多。要是我也能读就好了」
昴一边点头表示同意坦萨的话,一边用手抓着自己的太阳穴。
本应该已经学会的这个世界的文字,但看来从他缩小的大脑里很快被驱逐出去了,现在他只能模糊地辨认字迹。
部分内容他依稀记得,尽管辨认起来很费力,但也并非完全无法破译。然而,读一页书就得像寻宝一样动用脑筋。
「要是这事被姐姐知道了,她肯定会狠狠地嘲笑我……」
说到底,最愿意陪伴昴学习文字的还是姐姐——拉姆。所以,如果拉姆知道了现在昴的状况,她肯定会很生气。
即使不是因为这个,也因为他把雷姆一个人留在那里。即使她知道这件事,拉姆也一定会生气。而昴也觉得自己该被责怪。
「施瓦茨大人?」
「——要离开这个岛,我们面临的障碍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连接这个岛和对岸的跳跃桥」
「……是的,我知道」
为了经营孤岛上的剑斗场,他们在湖中央的孤岛上搭建了舞台。
跳跃桥一半从孤岛伸出,另一半从岸边伸出,只有两边都架起桥梁才能通行。平时,跳跃桥会升起以防止通行,实在是令人头疼。
「所以,跳跃桥平时是降下的。当有人要过桥时,才会升起」
「就算你再说一遍,我还是无法理解。所以我才想亲眼看看」
尽管假塞西尔斯用像是训斥不听话孩子的口气说话,但在昴心中,跳跃桥的形象始终是一座从中间分为两段的桥,而各段分别由两边升起并收回。
当然,按照这个形象,跳跃桥应该是『降下』的。
「那么,施瓦茨大人,第二个障碍是……」
坦萨摆手驱散了昴脑海中的形象图,她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的话题。听到这个话题,昴轻轻地呼了口气,接着说:
「不用说,就是咒则了。那个古斯塔夫先生对所有剑奴施加的诅咒」
「——」
眉毛弯成圆形的坦萨皱起了眉头。
当然,这个问题她也知道,不用说出来——那就是咒则。
剑奴孤岛的剑奴们都被施加了诅咒印记,违反咒则的人就会触发诅咒,失去性命。这就是古斯塔夫作为总督,能在剑奴孤岛绝对统治的最大原因。
没有人能反抗古斯塔夫,反抗就意味着死亡。
即使不反抗,只要诅咒印记不解除,违反咒则,就不知道何时会丧命。
诅咒的解除方法和详细规则,只有古斯塔夫本人知道。
「最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详细的规则。即使只是正常生活,也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违反规则而死」
「嗯,虽然一开始古斯塔夫先生成为总督的时候,确实存在这样的不安,但现在这种不安已经大大减轻了。古斯塔夫先生并不想无端减少剑奴的数量,所以他会明确告诉我们绝对不能做的事情,这让我们感到安心」
「明确告诉……比如说,不要反抗看守,剑奴之间除了决斗之外,不要争吵,不要擅自离开这个岛,对吧?」
「是的,就是这样」
「——果然,最后一个问题是关键」
为了在剑奴孤岛生活,规则的整备成了古斯塔夫所制定的诅咒。
然而,这与昴和坦萨的目标确实是背道而驰的。
「除了秘道,还有解除诅咒,放弃剑奴的方法吧?」
「是的,确实有。比如一年一度的盛大表演,邀请皇帝陛下观看的死斗奖励之类的就很有名。除了这种机会,还有观众们花大钱买断剑奴的方法。所以剑奴们要美丽迷人,要华丽地展示自己的魅力」
「……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斗兽士的感觉」
这个形象与古罗马帝国的剑斗士很接近。
虽然不了解太多细节,但是持剑战斗的奴隶感觉,从字面上讲也与剑奴有着相似的地位。
据说著名的剑斗士中有发起叛乱的人物——、
「我们想要的不是叛乱,而是逃脱,所以更像是监狱大逃亡」
可以作为提示的应该是监狱逃亡片的模式。
但是,昴从电影或漫画中获得的知识也相当模糊。这些也不能直接用于现实,只能寻找属于昴的答案。
「不管怎么说,要离开岛屿,就必须设法解决跳跃桥和诅咒这两个问题。为此,观察跳跃桥绝对是必要的,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不过,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施瓦茨大人在跳跃桥动起来之前都在悠哉地度过」
「真是执着啊……」
被眼神锐利的坦萨责问,昴挠着头,一脸为难。
在这个过程中,三人已经来到了目的地——高台。朝着孤岛中心走去,山坡逐渐变高,这里是一个可以俯瞰湖泊一半的阳台。
这个地方与露台相比,更像一个瞭望台。除了昴三人,还有其他剑奴作为先客。
其他剑奴们也像是来凑热闹的样子。
在这些凑热闹的人群中,突然回头的人影向昴他们挥了挥手。
「是施瓦茨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赫莱茵也在这里。来凑热闹的?」
「凑热闹又怎么了!……我听说下一个祭品就要来了,所以才来的」
蜥蜴人赫莱茵将目光移开,话语停了下来。
赫莱茵是昴同一个『合』的成员,虽然态度强硬,但实际上非常胆小。并非坏人,但也不能说是值得称赞的性格。
他现在的辩解,似乎也没有完全否定是凑热闹的目的。
「赫莱茵大人,您想看看接下来要来的人吗?」
「呃……」
「如果不想说,那也没关系」
面对谦逊的坦萨的提问,赫莱茵犹豫着回答。但是,他很快忍不住沉默,颤抖着声音说:「就是这样!」
他把胳膊搁在扶手上,凝视着脚下的湖泊,
「我只是想看看接下来要来的人。有什么错吗」
「没错,但是什么原因呢?你自己是活过『斯帕鲁卡』的,如果是来看接下来的人能否活过『斯帕鲁卡』的话,那性格就有点恶劣了」
「我才不会做那么恶劣的事情!……虽然确实有那种人」
赫莱茵否定了昴的揣测。
先相信他的回答吧。昴明白赫莱茵只是胆小而已,并非坏人。而且他最不适应剑奴孤岛的规则。
「……你们是为什么来的?」
「我们不是来凑热闹的,也不是来八卦的。当然,我们对这次被带来的人们也很感兴趣,但是我们想看的是跳跃桥」
「想看桥?你是小孩子吗……不对,你是小孩子!」
「嘛,确实如此,声音真大」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赫莱茵大声说话,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然后,他并排站在赫莱茵旁边,凝视着脚下的湖泊。
尽管还是白天,剑奴孤岛周边却是阴云密布,显得有些昏暗。
这里似乎总是阴天,整年都是这样的天气。从天空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个让人心情沉重的地方。
「喜好因人而异,总有人喜欢这种环境」
「真意外。我以为塞西里喜欢晴天……不过,既然你叫雷光,那应该也不会在意阴天吧」
「说起来,我确实从没在意过这个问题」
假塞西里斯用手捂住嘴,眼睛闪烁着对这个发现的惊讶。昴他们并排站在栏杆前,等待着跳跃桥的出现。
没过多久——,
「哦,哦哦哦——!」
首先,他们听到了类似齿轮和机械运转的声音。
这与角斗场的铁栅栏升起的机制相似,但跳跃桥的规模却截然不同。毕竟,需要建造如此长的桥梁,要么是用大型齿轮,要么是许多小齿轮一起运转。
在昴眼前,跳跃桥缓缓地『升起』。
「────」
慢慢显现的是沉没在湖中的跳跃桥。
这与假塞西里斯多次纠正的描述一致,它根据齿轮旋转的机制运行,从湖中『升起』显现出来。
并非是将升起的跳跃桥放下,而是将沉没的跳跃桥『升起』。
准确地说,并非只有一座桥梁升起,而是多座连接在一起的桥梁从湖底浮出,形成一座桥梁。多座分割的桥梁在水平位置升起,连接成一体,排放大量水分后完成。
同样的机制也在对岸运作,对岸的跳跃桥也升起。这两座升起的跳跃桥相连,暂时将剑奴孤岛从孤立中解放出来。
「那座桥是由……」
「其实,有一个控制跳跃桥的塔,应该是在那里操作的。我实际上没有进入过那个地方,所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控制塔里」
要操作如此巨大的桥梁,肯定不容易悄悄地升降。
如果用小船之类的东西渡过湖泊,水中的魔兽会妨碍他们。要准备现实的逃跑手段,似乎还需要更多的思考。
「……看来,那是载着新来的人们的马车」
陷入沉思的昴身边,坦萨望着对岸喃喃自语。
一匹巨大的疾风马正缓慢地拉着马车过桥。疾风马看上去像是穿着铠甲的战马,非常强壮。
马车周围有士兵骑着较小的马保护着,看来是因为上次马车翻车事故而加强了警戒。
「咦,是古斯塔夫先生呢。看来是亲自来接人了。」
另一边,在孤岛那边的跳跃桥旁,等待着马车到来的一群人。穿着黑色制服的看守们中间,古斯塔夫显得格外骄傲。
这也可能是因为上次马车翻车事故所致的警戒。或者,如果是古斯塔夫的话,他可能每次都亲自站在这里等待。
「从这边到对岸大约一公里多一点,不到两公里吧……?」
虽然距离较远,不容易说出什么,但跳跃桥的长度看起来大约是这个范围。
即使采用分割重量的机制,如此长的跳跃桥仍然是难以想象的。即使基础上使用了魔法或者类似的特殊魔具,它仍然是相当了不起的东西。
正在确认目标跳跃桥状况的时候——,
「啊——!?」
发出这声尖叫的是赫莱茵,他和昴一样,也在观察跳跃桥。
──不对,他看到的不是跳跃桥,而是正在过桥的马车。巨大的疾风马拉着马车穿过跳跃桥,然后里面的人们被带了下来。
他们作为剑奴,或者说剑奴的候补,被交给了古斯塔夫。赫莱茵看着他们的面孔,瞪大了眼睛。
「那些,愚蠢的家伙们……竟然被抓住了……!」
他用双手捂住脸,从指缝里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情景。
昴从赫莱茵的话中明白了新面孔的意义。被带来的都是和赫莱茵一样的蜥蜴人——虽然鳞片的颜色不同,种族有所差异,但大体上还是可以归为同一类别的人。
而且,赫莱茵的反应说明他认识这些人。
「……他们为了逃跑,甚至把我当作诱饵」
赫莱茵带着一丝苦涩喃喃自语,昴眯起了眼睛。
在『斯帕鲁卡』过程中,他们曾多次尝试重新开始,一起参加过赫莱茵等人的活动,那时他们努力了解赫莱茵被带到剑奴孤岛的经过。
他曾说过,他被当作诱饵,利用变色的能力来模仿,为了给奴隶商的同伴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也就是说,从赫莱茵的反应来看,他们是——
「把赫莱茵当作诱饵的那些家伙吗?」
「唔……」
「赫莱茵大人……」
昴的话让赫莱茵的表情变了,坦萨担忧地看着他。虽然坦萨可能对他没有好感,但他对说过话的人还是有些感情的。
然而,赫莱茵朝着男孩和女孩的视线「咳」地哼了一声。
「哼,活该!把人当作诱饵,结果你们也落到这种地步!让我受苦的结果……真是可笑!」
「嗯哼」
「你,你想说什么,有意见吗?!」
赫莱茵歪着嘴,狠狠地吐出这句话。假塞西尔斯则眯起了一只眼。
「我没有意见。只是觉得这话真是典型的失败者发言,让我又惊讶又佩服。」
「失败者……?」
「还能说什么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为什么那些典型的配角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些看似有道理的话呢。如果看看连环画故事,就会明白这有多愚蠢。」
在颤抖的赫莱茵面前,假塞西尔斯高高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发出干燥的拍手声,假塞西尔斯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说道:
「请看看吧。虽然不能说我对古今东西都了如指掌,但阅读过的故事中总是有各种角色。而有名的人物总是说些相应的话,而那些愚蠢的人物则说些愚蠢的话。这种现象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如此。」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弱者说弱者的话!强者说强者的话!主角说出酷炫的台词,而配角则用不易听见的声音嘟哝!哦,这真是奇妙得让人无法相信,你不这么认为吗?」
「――――」
「为什么大家都急于把自己降级成配角呢?毕竟每个人都是需要在自己的人生中生存下来的角色。当然,主角只能是我。」
一边说着,假塞西尔斯在聚集在他脚下的视线上轻快地敲响脚步,吸引了不仅是视线还有听觉的注意力。
接着,他说:
「在发言前要好好考虑一下,你的话是不是像快要死去的小角色呢?」
「──!」
赫莱茵瞪大眼睛,假塞西尔斯从下往上看着他。
赫莱茵的反应让假塞西尔斯满面笑容地向后退去。但是,赫莱茵看到假塞西尔斯的眼神后,不知不觉间开始气喘吁吁。
就这样,赫莱茵背对假塞西尔斯,试图逃离──
「赫莱茵」
「什么!别管我了!我只会在『合』的时候和你们打交道……」
「那些人呢?他们不是你的伙伴吗?」
赫莱茵试图离去,但被昴叫住,昴问道。听到昴的话,赫莱茵「哈!」地喘着气说:
「我说了吧!那些家伙把我当作诱饵,然后还是出了岔子!我才不关心那些蠢货!」
「──但是,当你的包掉到悬崖下时,他们分给你吃的东西,不是吗?」
听到昴打断的话,赫莱茵瞪大了眼睛。
昴继续说道:
「还有逃离强盗时他们拉着你的手,还有当你没能生火时他们替你生火……最后的记忆或许很糟糕,但是」
「────」
「只把一个人最后的表情当作他的全部,实在是太过孤独了。」
有这样的说法,人在极限状态下会显露出本性。
多么可笑的说法,昴想对那种理论说,别开玩笑了。
在非日常、无法应对的情况下,一个人的全部是由他所做出的行为决定的,这种说法太荒谬了。
那么,在『斯帕鲁卡』过程中,赫莱茵、维茨和伊德拉所做的事情,难道就是他们的本性吗?
胆小、卑怯、欺诈,就这样决定一个人的全部吗?
因为有没有逃跑、没有出其不意地背叛、没有欺骗的瞬间,昴和他们合作,这才让大家都能活下来,对吗?
所以──
「试着去交流一下,也许会听到不一样的故事。」
现在,那些喜欢昴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他的。
昴也看到过他们讨厌的表情。即便如此,昴还是想要喜欢他们。而且,这并不是只有昴才有这种想法。
「……真是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家伙。什么都好像了解一样,冒出那么多话」
对于昴的诉求,赫莱茵恶狠狠地嘟囔了一句。
在他看来,昴说出了他并没有告诉过昴的话,这肯定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然而,赫莱茵的脸上却透露出了比不寒而栗更重要的东西,
「那些家伙们无法通过『斯帕鲁卡』。所以,这已经没有希望了」
说完这句话,赫莱茵这次没有停下脚步,从高台上走了下去。
但是,他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现在的答案不是出自赫莱茵的心情,而只是因为现实状况无法解决而做出的借口。
如果那种情况改变了,那么那个借口就不再有效了。
「虽然觉得赫莱茵大人和他的朋友们很可怜……」
在目送赫莱茵背影的同时,坦萨轻轻地触碰到昴的袖子。她那圆圆的眼睛里,同情和焦急的情感在摇晃。
因为看到了他们必须克服的障碍之一——跳跃的桥梁,她想要从这个岛上逃脱的愿望变得更强烈了。
当然,对于坦萨来说,离开这座岛比赫莱茵的感受要重要得多。当然,对昴来说也是一样。
昴也有自己珍视的东西,想要优先考虑的东西。
与赫莱茵和迄今为止昴遇到的其他人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但是——,
「——巴斯,那就是所谓的荆棘之路啊」
「塞西……」
正在与自己胸口深处沸腾的热情进行抗争的昴,假塞西尔斯对他说。
转过头的昴面前,假塞西尔斯轻松地站在扶手上说:「嗯。」 看着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紧张。然而,他在细长的扶手上巧妙地保持着平衡,
「在所置身的环境中,即使做出了最好的选择,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实现所有事情的情况也是罕见的。要成为能够掌握所有事物的存在,首先需要具备相应的资格。也就是说,要具备作为选定的主角的资格。如果没有这样的资格却企求过分的东西——」
「那么呢?」
「只有死亡在等待着你。」
说着这番话,假塞西尔斯的身体大幅度地倾向扶手的另一侧。看到这一幕,坦萨「啊」地睁大眼睛,慌忙伸出手来。
但是,假塞西尔斯弯曲膝盖比坦萨更快地扑倒,用力杀死了他的倒下动作。然后,蹲下的假塞西尔斯把脸贴近站在扶手前的昴,
「所以,果断一些会让事情进行得更轻松」
「……果断?」
「是的,就是这样。认为命运无法改变,然后接受眼前的一切。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问题,必然会在后面的道路上拖延。要坚信只有自己才能开辟自己的道路」
假塞西尔斯蹲下,毫不费力地说出这番话。昴直接面对这些话语,脑海中浮现出关于假塞西尔斯的传闻。
他在自己参加的『斯帕鲁卡』比赛中,直到队友全灭都没有采取行动。然后,一旦独自一人,他就杀死了角斗兽。
此后,在没有『合』的伙伴的情况下进行死斗,夺走了所有对手的性命,一直持续到现在。(译注:定期举办的表演赛,剑奴之间会进行生死搏斗)
「这就是,塞西尔斯不救人的原因吗?」
「无论遇到什么障碍,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去突破。如果依靠他人的力量去解决问题,下一次遇到同样的问题时,就无法克服。力量永远不是借来的。人终究会死。即使是我,也不是不死之身。」
意图很明显。理论上也没错。
但这是因为假塞西尔斯自己足够强大,能够解决问题。这个道理既严酷又冷漠。
「塞西说得没错,但是人生中的遇见也能改变一个人。改变了的人,下一次面临挑战时可能会克服。而且……」
「而且?」
假塞西尔斯单腿站在扶手上,将弯曲的膝盖上放着胳膊,支撑着脸颊。面对这个带着微笑的脸庞,昴瞪了过去。
面对这个能够独自解决任何问题的超人,作为无法独自生存的凡人。
「塞西说要割舍,但这种无法割舍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
「这种无法割舍的感觉,会成为拯救某人的原动力。即使被说成是稚气的孩子任性,也是这样。」
是的,昴想要相信这个。
这和身体大小无关。无论是身材高大还是矮小,都是菜月・昴的信念。
不用成熟的智慧去割舍,相信这稚气的道理。
「啊哈哈」
听到昴的宣言,假塞西尔斯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从微笑变成了满足的大笑。
在注意到这一点的同时,昴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开始行动。
「施瓦茨大人!?赛格蒙特大人,你在干什么……」
「啊,好极了,巴斯!这符合我的理论。酷的人说酷的话,强的人说强的话。各种角色都从说出相称的话开始。这种气魄正是命运的叛逆者!」
「赛格蒙特大人!」
站在扶手上,哈哈大笑的假塞西尔斯遭到了坦萨的质问。然而,昴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两个。
前往的目的地有两个,其中一个只需稍作停留,另一个可能需要一番争论、劝说,或者类似无理取闹的事情。
这些事情,得慢慢准备。
「努尔爷爷!」
快步返回岛内的昴,一路小跑前往治愈室。推开门时,里面正在熟睡的背影慌张地躁动起来。
瘦小的身躯,一头长长的胡须,像棉签一样的印象,这位老人正是关在治愈室里当治愈师的努尔爷爷。
努尔爷爷摇摇头,惊讶地看着闯进来的昴。面对这位对手,昴先道了个「对不起对不起」,然后问道:
「我之前拜托你的东西,做好了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下一个『斯帕鲁卡』好像要开始了……我们也有理由观看吧……」
赫莱茵痛恨地看着发出这样不懈的邀请的维茨。
虽然他们是同一个『合』的成员,所以不得不经常在一起,但从一开始赫莱茵就与维茨不合拍。
原因是,冲动的自己和真正有胆量的维茨之间的性格不合——赫莱茵知道自己在退缩时总会说出卖弄的话。
即使知道这一点,也无法纠正这个毛病。
正因为如此,他一直以来都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经历。成为剑奴,被送往基奴海布的也是因为他的嘴巴招来的灾难。
和他一起行动的那些人,事实上他们是为了让那些从奴隶商那里逃跑的人有弃子可用。但首先,奴隶商注意到赫莱茵是因为他的失言。
由于没能找到临时的正当工作,他在酒馆里与一群明显发出危险信号的家伙发生争执,结果被人记恨。
几天来,他遭受了骚扰般的追踪,最后甚至变成了直接的暴力,他的伙伴们为了保护自己,做出了决定。
「我知道,这种事情……」
尽管他是个胆小鬼,但他情绪激动时会咬人,这就是为什么他引发了问题。尽管如此,他的伙伴们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赫莱茵。
这让他感到厌倦,于是他摆出了一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把我丢弃」的样子。他心里想,他们可能没有勇气丢弃自己。
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没有勇气回绝他,他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胆小,所以才一直依赖他们。
「你这个家伙最没用,我知道……」
抱怨被遗弃、被当作诱饵、被当作弃子是多么愚蠢。
赫莱茵自己也知道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然而,如果不这么说,他无法保护自己的内心。他想要相信,尽管他没有错,但因为对方的恶行,他遭受了不幸。至少通过诅咒同伴,他想为了救他们而诅咒自己,以此自我安慰。
「可是,为什么你们也被抓了呢……!」
明明他已经这么不幸地被抓住,被扔进绝望的境地,为什么他们也被抓住了呢。被剥夺了诅咒的理由,赫莱茵变成了一个讨厌的家伙。
沦为一个讨厌的家伙,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同伴们死去。
「这次我们是作为被带来的人员组成了『合』。与我们当时不同,一到达就被扔进去了……」
站在观众席上俯瞰角斗场,交叉双臂的伊德拉颤抖着说道。
他试图掩饰颤抖的声音,但没有成功。伊德拉虽然在装强,但在心底,他和赫莱茵一样胆小。
然而,伊德拉至少有装出来的勇气。自己没有。太可悲了。
「――现在开始,『斯帕鲁卡』!」
观众席上的剑奴们纷纷涌入,总督古斯塔夫的浑厚声音响彻全场。
在他们自己的『斯帕鲁卡』时,没有多余的时间,但角斗场的一个角落有一个舞台,可以让古斯塔夫俯瞰全场——与其说是舞台,不如说是观看演出时高官们的座位。
站在那里俯瞰场地,古斯塔夫张开四条手臂。
与此同时,古斯塔夫的正下方,角斗场深处的通道被打开,通道深处被铁栅栏阻挡,一只角斗兽缓缓现身。
这只角斗兽与赫莱茵他们所对抗的魔兽不同,它的双臂长出了鸟翼,全身覆盖着柔软的毛发,是一只巨大的老鼠。
然而,唯一的区别是外表,它的凶猛和危险程度与之前并无太大差别,赫莱茵的直觉警钟清楚地告诉他。
换句话说,不同的角斗兽并不意味着『斯帕鲁卡』的难度降低。
「他们是……这次的参赛者啊……」
在角斗兽低沉的嗓音中,正如维茨所说,通道前面的栅栏被打开,从那里出现了这次『斯帕鲁卡』的参赛者——五名蜥蜴人。
每个人都在恐惧和紧张中颤抖着鳞片,他们的脸都很熟悉。
原本希望只是因为离得太远而看错了,但这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赫莱茵低下头,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出于某种因果关系,胆小鬼赫莱茵竟然活过了『斯帕鲁卡』。
那些和赫莱茵一起被带到这个地方,却可能无法活过『斯帕鲁卡』而失去生命的同伴们——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诅咒呢?
是因为自己诅咒了他们,才导致他们遭遇如此境遇吗?
如果是这样,赫莱茵的诅咒效果也是非同一般。倒不如,诅咒这个岛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不,整个帝国的所有人,诅咒,诅咒,诅咒尽情吧。
「……真是愚蠢」
「――啊?」
首先,从把自己和同伴们扔到这里的奴隶商们开始。
赫莱茵正沉浸在这种无益的现实逃避之中,突然,伊德拉的惊讶低语把他拉回了现实。
发生了什么事,伊德拉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角斗场。而且,不仅仅是伊德拉,旁边的维茨也是如此——不,不止是他们两个。
――场地上,观众席里的众多剑奴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议论纷纷。
原因很明显,俯瞰角斗场的赫莱茵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因为,在五名蜥蜴人身边,出现了本不该存在的第六个身影——。
「那、那、那个家伙,施瓦茨——!?」
喉咙颤抖着,赫莱茵喊出了本不该在场的第六人的存在,那个黑发少年的名字。
就在刚才,他们在高台上告别,那个向赫莱茵丢出傲慢言辞的少年,当他听到赫莱茵悲惨的尖叫时,突然转过头来。
然后,在即将面临生死攸关的『斯帕鲁卡』前,在颤抖的蜥蜴人们中间,那少年矢志地指着观众席中的赫莱茵的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
当被问及他在做什么时 ——
「――最强的援军」。